一種技術的淘汰與消亡往往是悄無聲息的。如同英雄人物的落幕一般，大眾的目光往往僅聚焦于那些閃光的時刻，在砰然一聲倒地之時，似乎都是落寞而寂靜的。
這樣的情況也同樣適用于曾經在物聯網低功耗廣域（LPWA）網絡技術中與LoRa并駕齊驅的Sigfox。
同樣作為采用非授權頻譜的物聯網技術，如今的LoRa可謂如日中天，不僅成為了國際電信聯盟（ITU）批準的物聯網國際標準，市場研究公司也對其前景普遍看好，而Sigfox卻在過去幾年間遭遇了迥然不同的命運安排，推動這一技術發展的法國公司已經在進行破產申請。
雄心勃勃的過往
總部位于法國圖盧茲的Sigfox公司，宣稱其運行在902 MHz頻率的技術可以為智能電表和其他不需要太多帶寬、數據傳輸量較小的數十億設備提供網絡連接，而其優勢在于成本要比采用授權頻譜的蜂窩物聯網技術低得多（LoRa的營銷口徑與此類似）。曾有報道稱，Sigfox芯片在部分市場可以以每年每臺設備低至1美元的價格提供連接服務。因此，該公司聯合創始人Ludovic Le Moan認為，向其他公司授權該技術將是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
事實上，LPWA技術首先是從非授權頻譜技術開始發展的，Sigfox公司首先進入了這一領域，LoRa隨后也跟進市場。而由于先發優勢，以這兩種技術為代表的LPWA技術曾一度全球范圍內占據一定的市場優勢。
過往報道顯示，截至2016年底，Sigfox技術覆蓋了美國20%的人口，當時Sigfox網絡覆蓋了100多個美國城市。2017年當時，Sigfox稱已在超過36個國家提供網絡連接。包括法國Orange、西班牙電信（Telefonica）和歐洲有線電視公司Altice等運營商都宣布與Sigfox達成了合作交易。
2015年初，韓國SK電訊與西班牙電信共同參與了Sigfox的一輪金額達到1.15億美元的融資。在2016年的E輪融資中，Sigfox宣布獲得了約1.59億美元資金，用于加速其全球網絡部署和擴大覆蓋范圍。這輪融資也表明當時的Sigfox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市場研究公司Ovum（現Omdia）甚至在一篇報告稱，Sigfox是當時LPWA網絡技術公司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家。不過，Sigfox在2016年的總收入僅為3600萬美元左右。
在這樣的背景下，Sigfox曾一度雄心勃勃地想要成為物聯網市場的核心技術提供者。
然而，Ovum在2017年11月的報告稱，Sigfox網絡增長似乎從當年第三季度開始陷入停滯狀態。Light Reading當時也報道稱，盡管西班牙電信和Altice與Sigfox簽署了合作協議，但兩家公司都沒有在其網絡中大量使用Sigfox技術。
作為對比，當時的NB-IoT和LTE-M技術發展勢頭則呈現上升狀態。全球范圍內不少電信運營商都開始進行全國性網絡部署。而LoRa技術的重要倡導者美國Semtech公司中國區銷售副總裁黃旭東在2021年10月表示，目前LoRa在全球已部署超過220萬個網關、2.8億個終端節點，LoRaWAN已覆蓋171個國家和地區。
倒塌并非一朝一夕
實際上，2017年開始，Sigfox就陷入了公司管理層之間的權力爭斗。媒體報道稱，Sigfox公司共同創始人兼CEO Ludovic Le Moan與前任副總裁Xavier Drilhon在公司的長期戰略上意見不合，Xavier Drilhon要求徹底改變現有商業模式，在未能達成意見統一后，Xavier Drilhon于2017年3月離開了Sigfox公司。自其離職后，Sigfox公司多位其他位高管也紛紛退出或被迫離職。
當時就有分析稱，Sigfox在發展上有些眼高手低，過于超前。Sigfox的策略不是集中聚焦在少數地理區域市場和行業領域，而是決定開發一個滿足各種需求的全球性能力，即使有時候其技術看起來并不適合完成這些任務。同時，Sigfox曾因對其技術生態系統的嚴格控制而備受指責，同時也因要求基于Sigfox網絡的合作伙伴需要分成大量服務收入而備受批評。
在經歷了大批高管離職后，該公司還持續遭遇了首次公開募股（IPO）計劃延遲、一再無法實現財務目標等阻礙，由此使這家法國公司一路走衰，最終掉入了破產管理的深淵。根據法國法律，這家資不抵債的公司將能夠在未來不到六個月的“觀察期”內繼續運營，同時繼續尋找買家。
Sigfox甚至將其技術采用周期慢于預期歸咎于新冠疫情帶來的市場環境惡化。“這些因素結合在一起，嚴重影響了公司的財務狀況，尤其是債務水平，這使得在競爭日益激烈的市場中加快Sigfox的發展變得困難，”它在關于破產的聲明中表示。
然而，當我們回顧過去幾年Sigfox的發展軌跡時可以發現，盡管新冠疫情帶來的打擊可能是致命的，但早在病毒來襲之前，Sigfox就已經滿身瘡痍。到宣布破產之時，Sigfox技術僅在全球范圍內支持了2000萬個連接，這比該公司之前的預期目標要小得多。作為對比，愛立信此前估算，全球的廣域物聯網連接數在2021年達到了21億，2000萬在其中所占比例之小，簡直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圖片來源：《愛立信移動市場報告》
Sigfox也曾為挽回局面做出過努力。為了彌補損失和維持業務，Sigfox在2020年底將其德國網絡出售給了一家名為Cube Infrastructure Managers的公司，Cube還收購了Heliot Europe的多數股權，Heliot Europe是奧地利、瑞士和列支敦士登Sigfox網絡的所有者和運營商。同時，Sigfox還制定了出售其法國和美國網絡的計劃。此前幾輪融資讓該公司得以維持運營，但Sigfox顯然一直在燒錢。
另一項節省成本的舉措是在2021年2月，當時Sigfox與Google Cloud簽署了一項協議，“以擴展其云基礎設施并擴展其物聯網服務組合”。當時，Sigfox 表示，它需要一個更具可擴展性的解決方案，使其能夠“每月使用存儲在云中的數據處理來自連接到互聯網的設備的數十億條消息”。
但專注于幫助企業更好地利用聯網設備產生的數據的戰略重心顯然沒有取得成效。高管們繼續來來去去，反映出了Sigfox非常不穩定的公司領導局面。前述該公司聯合創始人Ludovic Le Moan最終于2021年辭職，讓位于Jeremy Prince，Jeremy Prince是其美國業務的前任負責人。
不過，Sigfox在其破產聲明中堅稱，它仍得到了股東的支持，其此前的股東包括英特爾和法國投資基金。現在的問題是其剩余資產是否還有吸引力，以及Sigfox技術是否有任何未來。
不進則退腹背受敵
在Sigfox的燒錢和內耗中，其競爭技術——既包括同為非授權頻譜LPWAN技術的LoRa，也包括授權頻譜物聯網技術（也即蜂窩物聯網技術）的NB-IoT和LTE-M，都在一刻不停地飛速發展著。
從技術層面來看，非授權頻譜物聯網技術屬于專屬技術，其特點為非開放標準。而蜂窩物聯網技術是開放技術，基于3GPP標準。而無論是非授權頻譜還是授權頻譜物聯網技術，它們都有類似的性能。這些性能體現在：低功率，模塊低成本，覆蓋范圍廣，電池續航能力強。
GSMA物聯網項目執行總監Shane Rooney博士此前接受C114采訪時曾指出，兩者的差異并不見得是在技術層面，而是一個客戶為什么會選擇使用某一種技術，也即用戶具體的應用場景和關注點上。“很多一開始采用LPWA技術的用戶，對他們來說，首先需要標準化的技術，其次是安全，最后是可延展的。所以他們需要和可信賴的提供商進行合作，要確保服務提供商未來五年十年都依然支持他們的服務，他們同時也希望有一定的靈活度。而蜂窩物聯網技術的標準化和持續演進就提供了這樣一種保障。一開始選擇采取非授權頻譜技術的運營商，慢慢地都會轉向授權頻譜技術上來。”他這樣表示。
2021年11月發布的《愛立信移動市場報告》顯示，2021年全球蜂窩物聯網連接數達到19億，到2027年將達到55億，年復合增長率高達19%。并且隨著蜂窩技術的演進，2021年，寬帶物聯網（4G/5G）的發展將超過2G和3G，在全球物聯網應用中占有最大份額。
圖片來源：《愛立信移動市場報告》
事實上，包括沃達豐高管和Shane Rooney博士都曾預言過部分非授權頻譜物聯網技術的消亡。而Sigfox則不幸被其言中。
對比之下，另一種非授權頻譜技術LoRa的命運就完全不同了。2021年12月，LoRa聯盟表示，國際電信聯盟（ITU）已經批準了LoRa成為物聯網國際標準。LoRa聯盟宣稱，全球已有超過155家主要移動網絡運營商部署了LoRaWAN標準，超過170個國家都可以使用該標準，并且數字還在持續擴大。
“NB-IoT的模式是運營商組網，在這張網絡上運行設備產生流量后向其付費。他們的優勢是采用授權的頻段。這與LoRa技術采用自由頻段進行創新的模式是不同的。”Semtech公司中國區銷售副總裁黃旭東曾向C114分析稱，而LoRa技術只是提供了一種連接技術，客戶可以自由地進行應用和開發。發展LoRa技術既可以采用標準的LoRaWAN技術，也可以進行私有協議組網，這完全可以根據客戶需求來進行選擇。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市場是LoRa最重要的市場之一。自2014年進入中國市場以來，LoRa已成長為一種成熟的物聯網通信技術，并且打造了健壯的生態系統。據黃旭東介紹，除了傳統優勢的水計表市場，LoRa去年在電網、安防、消防、智慧工廠、智慧園區、智慧樓宇、智慧工業等垂直市場也取得了成倍的增長。
截至宣布破產，全球大約有75家運營商在一定程度上采用了Sigfox技術。Sigfox 還聲稱，其技術覆蓋了約14億人口，每天為多達5000名客戶處理約8000萬條消息。然而，該技術的消失在行業中幾乎不會產生任何漣漪。不幸的是，Sigfox消亡的可能性多年來一直在劇本中。也許，故事的結局一開始便已注定。
